出生於此地，說我們的語言不是更好嗎？」

「有趣。」邁克把手肘放在桌上，下巴撐著手掌。「他會說什麽語言呢？蘇格蘭語、韋爾斯語、愛爾蘭語或是英語？」

他的心思十分敏捷，這是她所重視的特質。「說得好。但我認為一旦登上王位，無論是國王或女王都該殷勤地學習如何與其臣民有智能的對談。」

戴市長大聲打嗝。「抱歉。喬治三世說的就是國王的英語。」

「三代都遵循漢諾威王室的規則？就我的想法是略嫌慢了點。」

「戴市長，她說得有理。期望在世界上最偉大國家的歷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以為回報多得不可勝數的財富並不為過。」

市長的興趣被挑起了，他更加接近餐桌。「增稅與花錢就是他的口號。他應該到其它地方找尋填滿皇家財庫的方式，而不是只看到蘇格蘭。」

「他有。」邁克迅速說道。「失去美洲殖民地後，他就決心將印度完全掌控在手中。」

莎拉插嘴。「但是他並不尊重這些島嶼上的人民固有的文化。蘇格蘭人失去穿著格子呢與風笛已經三十六年了，韋爾斯失去了一切，而愛爾蘭人則喪失了穿著綠色的權利。」

邁克手掌一翻。「那就是英國人或任何有野心的國家戰勝的原因。鎮壓是征服的第一原則。」

莎拉的了解僅限於她曾在書中與報上讀過的。「我們的政府從印度得到什麽？」

「貿易、財富，以及它在世界上的獨特性。」

「你反對國王嗎？」莎拉問道。

「不，我衷心支持他。印度需要客觀的管理來阻止內部的宗教分歧而自尋毀滅。」

莎拉說道：「提到宗教自由，對禁衛軍的第一武士而言真是奇怪的概念。你的恩人，亨利八世，使我們的信仰成了笑話。摩爾爵士(譯註：Sir Thomas More，1478—1535英政治家)就是犧牲者。」

揶揄的笑代表他稍微撤退。「也許君王已經從過去的錯誤中學到束西了。」

戴市長把叉子丟在盤子上。「那個仆人究竟是到哪裏弄葡萄酒？難道一路走到勃良第了嗎？」

邁克對她眨眨眼。「戴市長被我們的王室、大法官法庭的話題弄煩了。我想他比較喜歡收稅的話題。」

莎拉離家之後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得這麽愉快。但她到這裏是為了達成一個目標，不是要讓自己盡情跟黎邁克交換想法的。另一個人才是她的當前要務。「我真抱歉，戴市長。」

店東帶著酒回來了。邁克端起大肚酒瓶親自為市長斟滿酒。

戴市長說道：「莎拉小姐，妳不知道小黎已經退出禁衛軍了嗎？他們一直為他歡送到月落，至少店東是這麽說的。」

他的氣色沒有因為徹夜狂歡而變糟。

「那就是他們到此地的原因──護送他回家。」市長加了一句。

她一點也不相信退職是邁克此行的唯一目的，她的嫁妝才是他想要的。他會為了得到它而進行到什麽程度？「真的？」她問道。「那就是你在這種特殊時刻回到愛丁堡的原因？」

「是的，呃……」他的拇指與食指圈著酒杯柄轉動它。「我已經對國家與國王盡了應盡的職責。」他轉而面對莎拉說道：「只要是君主的利益所在，無論是在哪個國家。」

「真聰明的說法。」她低聲說道。

「妳能這麽想真好。」

她試圖把手搭在他的衣袖上。溫夫人就是這樣碰觸杜蒙伯爵的，而且非常成功，因為那個法國人似乎完全任她支配。如果莎拉可以解除黎邁克的武裝，她就更有機會說服市長及海關大樓的所有人了。她已經有些進展了，因為他們正輕松地交談。

仆役清理了碟子，端回一盤無花果、櫻桃與柳橙。杜蒙伯爵與溫夫人已經離去，莎拉可以從那女人愛慕的眼光知道他們會到哪裏。

「妳想吃些水果嗎？」邁克問道。

她今晚吃的已經超乎淑女在公共場合中的適當食量，但是談話刺激了她的食欲。她選了一顆圓鼓鼓的無花果，把它切成四份，同時為第一場舌戰做心理準備。兩件事都完成後，她放下刀子看著邁克，他丟了一顆櫻桃到嘴裏。

「邁克，你知道我們的市長很關心愛丁堡街頭游童數目不斷增加這件事嗎？」

市長吃了口柳橙說：「只要是多於一個都是令人遺憾的數字。」

邁克並未看戴市長一眼。「很高貴的關懷。」

在他好奇的眼光下，莎拉覺得自己的責任加重了，但是她會打贏這場仗的。「大多數可憐人都不到十歲。教堂一年提供的鞋子從來不超過二十五雙。」

市長不疑有他地吐出一顆柳橙子。「還有其它機構施以援手。夫人慈善協會已經盡其所能地募款了。」

她知道邁克何時察覺她不只是普通閑聊，而是另有目的，因為為探詢的眼神從她身上轉向戴市長。她突然感到不確定而把手放在他的手臂。「我們的好市長相當努力，不過卻缺乏經費。」

戴市長也了解她的目的了，他的表情轉冷。把舊海關變成孤兒院這件事對市長而言相當棘手。

他突然防禦地說：「我是個慈悲為懷的人。」

「你太客氣了。你的善心廣闊無邊。」

他斷然地說：「夫人，恐怕不是如此。」他在水缽裏洗了手，伸手取餐巾。「昨天一整天光是應付窗稅就讓我忙得不可開交。要把這些處理完恐怕要花掉一年的時間。對，那是需要優先處理的。」

那又怎麽樣？她的良心發著牢騷。「如果去年的數據可作為指示，聖誕節時就會有十個孩子被葬在便士崗了。你要怎麽杜絕它？」

「便士崗？」邁克望著她的手詢問。

他的天鵝絨衣袖觸感柔細、溫暖，而他探究的眼神則讓她停頓了一下。她做得太過分了嗎？不。她稍微施加壓力。「就是淺薄的墳，上面壓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而不是適當的墓碑。」

「但是土地總是神聖的吧？」

想到窮人面臨的殘酷困境使得淚意梗在她的喉嚨。「不盡然。」

戴市長放下尚未吃完的柳橙。「這兒實在不是談論死亡或海關大樓的適當地點。」

莎拉的情緒已被挑起，不可能這樣就撤退。「不是適當的地點？即使有些死去的孩子根本還不超過三歲？你還不明白嗎？」她的眼神在兩個男人間游移。「只要用稅收的一小部分就能買下海關了。」

「不可能！」市長說得又快又急。「如果有必要就去尋求私人認捐。市政府沒有錢。市議長也會這麽告訴妳。」

充分的準備救了她。「我已經得到其它支持了。我也跟木匠同業工會說過了，他們提供一些必要的小床。布爾巷的布商會獻出毛毯跟亞麻布。聖瑪格教堂則捐出我們已經在使用的課桌椅，而石匠已經承諾會貢獻石板瓦屋頂了。」

「妳想從平民身上募得足夠的錢恐怕要花費數十年。」

是的，這都要歸功於格嵐伯爵夫人及她殘酷的報覆，那些貴族家庭已經不再將莎拉納進他們的社交圈了。一般市民一向是莎拉的資源。「我並不打算獨自做這件事，」她坦承。「但是總得有人起頭。」

邁克插嘴道：「這項產業價值多少？」

莎拉高興極了；他不知道誰擁有這幢建築物，而且同情她的理想。「大約三千英鎊——駭人聽聞的巨款。它已經搖搖欲墜，墻上的灰泥都剝落了，而且地板大部分都腐爛了，後樓梯還可以用，但主樓梯的欄桿卻一根不剩。」

「翻修要花多少錢？」

市長顯得困惑極了。

「九千英鎊。」莎拉說道。「那還包括了一年的食物費用。並不是很多，但是足夠好好完成工作了。只要房子被捐出來，如果有必要，我會學著親自揮動槌子釘釘子。」

「小黎，你得了解一件事。」市長急急地道。「這根本是個壞主意。我們根本不該考慮添置新家具或是派人管理那裏——就算大樓已經捐出，而這件事根本不會發生。幾個學徒對那些孤兒已經很足夠了。」他嘲弄地說。「想想，孤兒竟有仆人跟一幢自己的屋子。」

「先生，那是管理員。」莎拉堅持道。「負責清潔與準備食物的女人，一個能照料孩子的割傷、瘀血的人，一些幫他們洗頭發、擦幹眼淚的成人。他們不過是小寶寶就被毫不在意的雙親變成孤兒。」

戴市長的諷刺沒完沒了。「那要洗的衣物跟待縫補的襪子呢？」

「待洗的衣物？」他的不公平太傷人了。「多數孩子只有一套衣服。你所說的學徒不過是被強迫的勞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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